患病之后,一向爱美的她穿衣比别人“永远多两个季节”。她告别了裙装,春天依赖电暖气,夏季也穿着秋裤。天热时她为了病人打开空调,病人走后立即关上。
即使如此,她喜欢病人在身边。用王佐妤的话说,患者越多她越起劲儿。清闲下来,她的状态截然不同。细心的同事会在傍晚陪她聊天,那个时间病人最少。
节假日里她乐于替同事值班,让别人去逛街,去“满世界玩”。这都是她无法做到的。她只有吃过止疼药,才能勉强陪女儿去买白球鞋,去公园,结果这有限的几次也都是父女俩在里面逛,她怀着内疚的心情在外面等。因为羡慕别人全家出游,她催促丈夫带女儿去看大海,女儿在海边打来电话让妈妈“听海风”,她既欣慰又伤心。
“我一坐在门诊,就忘记了疼。”赵红艳对记者说,这是她“人生最大的乐趣”。她将自己回到工作岗位,比作一位癌症患者忽然发现了盼头。
她跟患者之间养成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。年轻医生孙文刚到科室时感到非常奇怪,在赵红艳的诊室里,常有陌生人一待就是半天,不挂号也不问诊。这些人还帮忙维持秩序。她清楚地记得,一位老爷子靠在床上,伸出拐棍指指点点教育别人:“别插队啊!”
她逐渐意识到,这都是赵红艳的老病号,没事就去找她聊天。有时同事去找赵红艳,却发现她被围在里面,等候许久也插不进去。
这位年轻医生以赵红艳为自己的启蒙老师。她记得,赵老师说过,消化科的疾病密切关系到人的心情,消化科的医生应该是半个心理医生。
她亲眼目睹,一位老太太拿来厚厚的胃镜和B超检验单各一沓。赵红艳一边询问,一边翻了20分钟。老太太说:“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把我这些片子都看完的。”
孙文说,很多患者会到不同医院检查,医生通常只看最近的检查报告即可。赵老师这么做,“是她看病的一种艺术”。
在这方面,赵红艳有过难忘经历。她早晨6点去一家大医院挂号,排了半天队,带去一摞片子,专家“一眼都没瞟”,直接跟她说:“股骨头坏死已经四期了,做手术吧。”这让她顿感失落。
几年前,天津市民刘玉珍被赵红艳诊断属于更年期合并胃肠综合征,治疗一段时间明显好转。但她多年犯胃病,总疑心自己病重,连做了几次胃镜还想再做,在诊室里“哭天抹泪的”。
直脾气的赵红艳不许她再做胃镜,拍着桌子说:“你哭什么哭啊,你看看我,我坐着轮椅,你比我强多了!”
刘玉珍由此开始觉得这位医生不糊弄人,成了她的铁杆“粉丝”。
一名带着手铐脚镣的犯人试图吞钉子自杀,给他看病的赵红艳询问原因,问到第四遍,这个小伙子才抬头,冷冷地说:“我不想活了。我才多大呀,我得在那儿待10年。”
赵红艳忍不住,拍拍自己的双腿:“你不是10年吗,你还有个头呢。你看我,我相当于被判了无期,在凳子上坐了10年多了。”
旁边的孙文发现,原本眼神凶巴巴的小伙子愣住了。
赵红艳怎么那么多亲戚
不过,除了开导那些寻死觅活的病人,赵红艳极少谈起自己的伤痛。她认为,自己算是一个“不卑不亢的医生”,不算“态度特别好”的那种。以她的个性不会细声细语,更不会对人低声下气。她没少跟病人拍桌子。
但袁飞说,赵红艳有这样的本事:当她批评你,能让你听出来她“打心眼里对你好”。
袁飞经常接到赵红艳的电话,每有一位病人做核磁共振检查,赵红艳就在电话里嘱咐她,“这是我们家亲戚”。有时她还拜托袁飞帮忙看看病人从别的医院带来的影像。不少科室都接过这类电话。同事们很奇怪,赵红艳怎么那么多亲戚,而且亲戚们那么多病?
久而久之他们知道,赵红艳的“亲戚”都是她的病人。门诊病人住院后,她会给病区打电话,“我的病号,对她好点”,或者“这是我们家亲戚,睡不好觉,尽量找个好的房间”。
孙文说,后来大家默认了,“凡是赵老师介绍来的,都当亲戚”。
等到真的亲戚来了,赵红艳反而不好意思提要求。有一天她给孙文打电话,请她接收一位病人住院,赶紧查查肝功能,“不用太好的房间”。病人一来,孙文吓了一跳,症状很重,肤色发黄,诊断为药物性肝炎。这位,是赵红艳的母亲。